似乎越来越多的人相信,基督的福音大约在东汉末年传入中国。在那战乱不断、灵魂干枯的地方,有一位叫蔡文姬的女子。每年深秋,我在关山冷月的异国他乡,在碧云黄叶中,总会听见她在历史的深处弹起“胡笳十八拍”。与二泉映月不同,蔡文姬的声音有一种穿越河套与西域边关的力量。她代表一个沦陷在远方的浪子,她是汉朝灵魂回家的使者。她梦碎于南匈奴的金戈铁马之下,望断约旦河谷,抑郁而归。12年的不寐之夜,当曹操将蔡文姬接回中原故里,在中国文明的腹地,正发生着历史上称谓“赤壁鏖兵”的血腥人祭。中国并不是蔡文姬的归宿。十八声悲叹,客死他乡。
命途多舛,蔡文姬一生三嫁,流离颠沛。一曲胡笳十八拍,一曲悲愤诗,空谷怀响,哀转久绝。文姬殒命东方,一字一句,追讨一种未至的生活。“生活在别处”是蔡文姬作品的另一种解读,那是一种圣洁的生活,里面有平安,远方有盼望。蔡文姬知道在远处有一座城,只是她像拉结一样落叶于秋风古道,埋骨历史的黄沙。一位叫郭沫若的中国骚客将那种夭折弄脏,装点成东方金牛犊事业的汉瓦秦砖。从蔡文姬到林黛玉,中国心灵离家出走的千年悲剧,在浮华的中国历史闹剧中,成为大漠孤烟与长河落日。
蔡文姬所梦求的生活,就是塞西莉亚的生活。主后177年,塞西莉亚(St. Cecilia)为基督殉道,震撼了西方的罗马帝国。那个帝国和汉朝是当时世界上的两座大城。也是在177年,蔡文姬降生在中国河南。这是我经常将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的原因之一——神是历史最后的主宰,我为这两个相继进入世界的“夏娃”充满了奇思妙想。与蔡文姬的身世相类,塞西莉亚也出身于罗马名门望族,同样为音律大家,同样绝代风华。在新婚之夜,她说服了丈夫瓦伦瑞安(Valerian)归信基督;瓦伦瑞安弟弟太布尔体阿斯(Tiburtius)也相继蒙恩得救。从此,这一家人走上了另外一条通往“边关”的窄路。
塞西莉亚的处境远比蔡文姬更为凶险。当蔡文姬在塞外为“雁字回时”百般煎熬之际,塞西莉亚正为天上的家乡出生入死。瓦伦瑞安和太布尔体阿斯相继殉道。塞西莉亚在埋葬了他们的尸体后被捕。她可以选择:跪拜罗马的神可生,奉基督为主则死。塞西莉亚选择了后者。罗马的刽子手在砍了三刀却没能将塞西莉亚斩首的情况下逃之夭夭。塞西莉亚的头和颈处于半分离状态,她伏在地上祈祷,三天三夜后安息主怀。塞西莉亚殉道的画面照亮了人类的整个夜空,也宣告了心灵在世界上绝对无家可归的悲惨状况。上帝用塞西莉亚抬起人类罪恶的头颅,去仰望天上的耶路撒冷。
在塞西莉亚归天的那一年,蔡文姬在中国大城落地了。一个曾经对人间福乐充满玫瑰色梦想的女孩儿,踏上了具有中国特色的十字架道路。她为命运预备了足够的心血和眼泪,却仍然不足以应付世界风尘加给她的羞辱和绝望。上帝用蔡文姬的一生给中国的哲学版图画了一个圆圈:人悻悻而来,人悻悻而去;怨天尤人,死而后已。蔡文姬的悲剧揭示了塞西莉亚殉道的秘密。由于蔡文姬的世界不可能有指望,塞西莉亚在她前面起来,用生命去见证另外一个世界的光明。在塞外边关,蔡文姬或许看见了西方那里的明亮之星;如今,这星光透过秋天的旷野,照亮了所有国人的前程。
任不寐2009年10月15日。
此文勿读作神学论文,直如“神学小说”,又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