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收到一些来信，话题都与本博客相关文章有关。第一、特蕾莎修女风波；第二、怎样看待教会里的各种缺陷；第三、怎样面对苦难和我们日常生活中属灵生命的枯竭与疲惫；第四、怎样读圣经及怎样学习释经神学；第五、何为神。我本想就这些问题谈谈自己近年的感受与诸位分享，但在读书中路遇下文，就匆忙中翻译出来。这篇文章很精彩地牵涉到了上述诸类问题。尽管我未必同意其中每一句话，但作者的思想不仅在真理上非常清楚，而且一些观点有普适性和先见之明。记住：信仰知识的独特之处在于，那些话可能让你身心愉悦、茅塞顿开，如鹿饮溪水；但也可能让你倍觉扎心、如梗在喉、甚至在很生气中去如野驴。这是我们学习信仰真理特别需要警惕的，因为真知识与世俗小学的学问完全不同，真理不是要讨好人，乃是要使人归正。本文作者生于1951年，身份是Professor of English at Concordia University-Wisconsin, Mequon, WI。为尊重作者版权，此文仅供本博读者交流借鉴，且勿转载。
Gene Edward Veith：隐蔽的上帝 任不寐 译
苦难神学之匮乏，是当代一个普遍现象。完全可以理解，一方面我们千方百计避免苦难，另一方面苦难仍然在场——我们对之束手无策，茫然不解。
苦难的存在常被理解为神不存在的证明。人们假定：一个全能至爱的神不应该允许苦难的发生，而应该让所有人兴高采烈。按此逻辑，既然世界包含这么多的苦难，所以神一定不存在。更有甚者，人们相信遭遇苦难的人乃是被神弃绝。这一假说意味着基督徒的生活——如果信心饱满，神就会恩赐健全、繁荣和成功——将不会有苦难。正因为如此，我们偏爱“荣耀神学”，今天整个教会就建造在“荣耀神学”的原则之上：神关于健康和富足的应许。“荣耀神学”不仅仅援引圣经原则，更宣称建基于信心的“阐释行动”（nameit and claim it）。路德福音派提出的“十架神学”不仅包含苦难神学，而且为基督徒生活提供了一个动态的“实践-精神”模式。
首先，必须强调的是，十架神学所谓的属灵受难之重要性，绝非鼓吹受苦是灵性觉醒的一种修养方法。十架神学不是苦修主义（Ascetic），即通过一系列的受难之“善工”以便肉身成道。宗教世界多苛以苦行——禁食、苦修、自虐——虽践行苦难生活，但他们仍然归于荣耀神学之范畴，特别是他们那些英雄主义的舍己和自制行动。路德宗虽然有很多人承继大斋节（Lenten）的实践原则，但绝非信奉苦修主义。路德强调，我们的十字架，绝不是我们自己选择和自愿背负的。很多我们自己惊心挑选的“十字架”几乎是没有任何果效的。正相反，背自己的十字架与我们不能自由选择之困苦恰恰相关，加诸于我们的磨难和艰辛是从外边来的，无论是什么，我们完全无法操控。
背十字架也不意味着必需成为癌症患者或失去双亲，尽管那是可能的。背十字架常常和人一生中日常生活的琐碎的难处相关。疲倦厌烦、不懈的压力和抑郁的情绪更可能是十字架，这一切并不亚于身体灾难和心灵风暴。
无论这些问题是超常的还是普通的，它们都是磨难或试炼。但是我们越是试图逃避它们，它们就越是卷入我们的生活。十架神学教导苦难怎样在信仰生活中扮演重要的角色。
必须强调的是，十架神学并不为受难者提供精神按摩，提供一种新的神正论来解释为什么神允许坏事发生。对路德来说，与“为什么”争战正是受难之本质。路德甚至说，受难就是与神较力。有时候，神似乎自我矛盾，就如一位牧师被神呼召去传道却又“被神阻挡”一样。路德援引亚伯拉罕争战的例子：当神命亚伯拉罕献祭儿子的时候，神似乎自相矛盾。路德也注意到雅各怎样与神摔跤。
Walther von Loewenich转引路德的话说：“一个人遭遇最大的试炼正在于他认为自己被神弃绝了，这种试炼只发生在最伟大的圣徒身上”。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在很多传统中作为信仰失败的标志——怀疑是否得救，无法感觉到神的临在（如特蕾莎修女——译者注）——对路德来说，反而是最大的神迹，专为“属灵伟人”所存留。“在这种情形下，路德的建议是什么呢？超越一切的是紧紧抓住神的道（或话语，The WORD）。这道，对路德来说，不是别的，就是基督”。路德在其著述中反复劝诫那这怀疑自己是否得救、质疑神是否爱他们、以及自以为犯下了神无法饶恕的过犯的人，去读神在圣经上的应许，以便紧紧抓住神和祂的道；牢记这一基本事实：即他们已经被洗礼，又在圣餐中接受基督的身体和血——应紧紧抓住耶稣基督的十字架。
信靠神在道中的应许并拒斥依赖个人的感觉，就是信。这就是为什么所有的试炼，无论大小，都是操练信心之必须。“因我们行事为人，是凭着信心，不是凭着眼见”（哥林多后书5：7）。在黑暗中，当我们看不见，我们只能去听神的声音，在这“听道”中使我们接近隐蔽的上帝（the hidden God）。
试炼之所以为灵性生活之必须，另外一个原因就在于其牵引我们去祈祷。在绝望之际——当我们知道在医院中我们无法控制即将发生之事，或者交通事故、或者癌症诊断、或者我们所爱的人正在为自己的生命抗争着——我们本能地去祈祷。即使非信徒也这样做。对于一位基督徒来说，这些艰难时刻带领我们完全依附于神，完全依靠信心。我们在绝境中尽心尽力祷告，这是千真万确的。Gustaf Wingren 引用路德的话说：“象这样的祷告，那些未经历过这种绝境的人是无法作到的。‘因为若那些需要不是迫在眉睫，那种祷告将会是什么样子呢’？”。因此，在深渊中呼求上帝就是信心的训练，正在这种境况中，隐蔽的上帝将祈祷者拉向自己。……必须记得，尽管上帝是隐蔽的——就是说神不能被看见或经验——但在我们所背负的十字架中，神却真实临在，这种真实的临在是靠信心领受的。
不仅如此，基督徒的属灵生活本身也是隐蔽的。“因为你们已经死了”，圣保罗说：“你们的生命与基督一同藏在神里面。基督是我们的生命，他显现的时候，你们也要与他一同显现在荣耀里”（歌罗西书3：3-4）。基督徒在洗礼中与基督同埋并且在信心中与基督同钉十字架，所以基督徒的生活是隐蔽的。在死里复活和天国永生中，当然不再有十字架，上帝将完全显现，这是荣耀之时。但是现在，基督徒与基督一同藏在神里面。
基督徒的成圣（Sanctification）体现的是人和神之间的信心关系，而不是人的善工，因为绝大部分成圣事件是从信心中生长出来的。这一切又是通过试炼和十字架，我们在这样的生活中争战，使我们只能信靠神在信心中长大。善工，正如我们将要看到的，是信仰自然而然的结果。那些致力于更多善事的人，需要更多的信心，和对福音更深刻的理解以便产生维系他们的善行。
但是成圣和灵命增长的道路绝非坦途。无论在信心还是善工上成长——二者是成圣教义的题中之意——基督徒的圣洁不总是显而易见的。失败、伪善、疑惑、缺乏爱、麻木、虚假、自负，以及各样属肉体的犯罪在基督教会中都有案可查。
教会，事实上，经常看来是一个灵命软弱的机构。基督徒、或者上教堂的人们，常常看起来与他们的非信徒的邻居们并无区别。基督徒常常不得不承认这些指控，事实上，他们每天都要面对这些指控所针对的事实。他们和神的关系常看起来剧烈地左右摇摆，从与和神热烈的亲密无间到到完全感受不到神的临在，从“圣灵充满”到灵命枯竭。通常，几乎很少的长进是显而易见的，往往是一次失败，接下来是一个新的开始，然后是另一场失败。若上帝真的在基督徒的生命里工作，我们是否能够期待一种更好的景况呢？
路德多次谈到我们里面的老亚当和新人之间的争战状态。受洗确认一位罪人被赋予了新的属灵品质，通过接受圣灵，在基督里的新生命开始了。但老我在我们堕落后的肉体中仍然存留下来（参考加拉太书5：16-26）。他们表现在各种属灵争战中，一方面，基督徒可能还要屈服于他的属罪的肉体，这是他必须自律和抵挡的；另一方面，新人在信心和爱中慢慢长大。只有到死亡，当属罪的肉体消失，这场冲突才最后解决，复活的生命才在永生中臻于完全。
但与此同时，新人是隐蔽的。这不仅仅构成基督徒在应召中失败之事实——当然这不能援为基督徒失败之借口。在神面前、甚至对他们自己来说，他们真实的状态是隐藏的。同样，上帝通过十字架来看基督徒：我们的罪和失败隐蔽在基督的宝血中；我们的属灵生活被隐藏，我们被基督的义所遮盖。当神看基督徒，祂看基督。
这正如圣保罗所说的，基督徒与基督一同藏在神里面。我们的罪遮蔽在十字架上。我们的义藏在基督里。在本质上，我们的生命藏于上帝。我们的生命在我们自己和世界面前都是隐蔽的。
这就是我们精神平安的基础。基督徒的生命被平安地隐蔽了。虽然路德神学认同律法：一个基督徒拒绝悔改并弃绝信心将会堕落犯罪；但是，福音根除了一切恐惧。
“风随着意思吹”，耶稣自己说，“你听见风的响声，却不晓得从哪里来，往哪里去。凡从圣灵生的，也是如此”（约翰福音3:8）。神的灵在每一位基督徒的生命里动工，隐密地更新心灵，通过神的话语、圣礼，穿越于试炼和苦难，创造新人在圣洁中在天国里与神同在。但这个过程对肉眼来说不是显而易见的，是不能测度和追踪的，基督徒自己也没有必要去辨别自己走了多远。
不是每位信徒都是杰出人物。他的缺点都是显而易见的。他可能发脾气，沉湎于流言，并爱世界。他可能看起来非常不属灵。然而，他的“生命与基督一同藏在神里面”。每个主日他听到神的道，关于审判和赦免。他省查自己并走近圣餐台去接受基督的血和身体，这是为他舍的。他可能不总是一位好丈夫，但当他的妻子死了，他在悲惨中向神哀哭。这些人通常沉默寡言，但在逆境中他们常常表现出的强大的信心令人震撼。
今天，怀疑别人是否是真信徒以及动辙（在意识中）把他人“开除教籍”已经司空见惯，原因仅仅是人们期盼属灵伟人。确实，教会中总有不信者，有一些教会确实因不再传讲福音已经死灭（尽管他们的“信众”的数量非常众多），而且确实有一些“属灵伟人”让我们感到羞愧。但是，正如C.S.Lewis所说的，教堂长椅上那些普普通通的男人和女人，对神来说，也许正是蒙恩的圣徒——如果我们早知如此，也许早就屈膝以拜。我们不能靠外貌来论断人。
当我们经历苦难或神在远处、仿佛抛弃我们或仿佛根本不存在，我们也不能靠这些表面现象来判断。当水、饼和酒用在教会礼拜中，或者当牧师在讲经台宣讲圣经，我们也不能靠这些表面现象来判断。如果我们凭表面现象来判断，我们几乎无法相信，那位犹太木匠就是道成肉身的神。若严格按表面现象判断，祂在各各他受难至死，那一幕是可怖的，是毫无意义的残酷——我们绝不会想象那是全世界的拯救。
Gene Edward Veith, Jr. The Spirituality of the Cross: The way of tht Evangelicals. St.Louis, CHP, 1999. p.63-69.
这组图片是最近读者推荐的，与上面的文章内容没有必然联系。本博客编发过“四川大地震”的相关照片，但本组图片未曾发表过，特此说明。——又见长河落日博客敬启，2008、7、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