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树杰院长
1、“马礼逊来华200周年祭”,这个“祭”字可能不准确,是不是简体中文可以这样用?应该是“纪念”的“纪”而不是“献祭”的“祭”。
2、文章中有“扩张”、“征服”这样的字眼,特别是关于“两个强盗”的比喻,作为基督徒我们可以理解,但作为一般读者,可能很难接受。所以能不能在最后定稿的时候考虑修改一下。
3、“五饼二鱼”的解释是“时代主义”的;既然我们要用爱心说诚实话,我就直说,作为师牧,牧养教会,这样的释经很危险。
4、信仰不妥协,但神学是可以对话的(成树杰先生在讨论会上提出了“关系神学”等概念,而梁燕城先生提出了“和谐神学”等概念,旨在倡导基督教与中国文化的和谐相处、本着爱心疗中国之伤——任不寐注)。
5、作者是一位思想家,这些研究是很有价值的。
梁燕城博士
你很会设计图片。但使用这些图片,会不会将理论片面化,公式化,脱离生动和具体的生活,使神学失去生命力。另外就是神学的态度,我们必须怀着基督的大爱和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和谐共融,不要做一点点伤害她的事情。
谢文郁教授
“马礼逊来华200周年祭”这个说法当然没有问题,但是你是否注意到:马礼逊传福音并不很成功,后来没有办法才将精力放到翻译方面。我很想听听你对马礼逊更具体的一些评价。
听众A(男)
你提出的“约但河中心史观”很有新意,但是,你的体系并不能说服我。我不认为人类文明史就是福音史,福音传到哪里那里就繁荣昌盛——拉丁美洲和非洲的福音最兴盛,所以你怎么解释这些例外的情况?
听众B(女)
我非常难以接受你的说法。我非常高兴贺璋瑢教授的说法(贺璋瑢会议上提交了论文《道成肉身的神学与中国文化之关系》——任不寐注),就是基督和孔子一起在天堂里对话、喝茶。任先生的演讲使我感到了一种宗教上的傲慢,一种西方中心主义的居高临下。中国文化是非常伟大的文化。
任不寐
1、首先我很感谢一些朋友在语文上对我的指教。不过“祭”字——无论是用简体还是繁体——在“甲申三百年祭”中,无论如何都不是为了“纪念”陈圆圆。我这里使用这个字恰恰是为了说明马礼逊传教的某种悲剧性,遗憾的是没有时间展开讨论这个话题。我们不能按我们的标准论定但马礼逊传教是失败的,正如我们无法论定保罗在雅典的传教是失败的一样。在我看来,马礼逊对传教原则的坚守与后来成为中国教会主流方向的内地会有一种张力,另外他自己面对这样的原则也一直苦苦争战。我的意思是我们今天在这里应该重新反思这失落的传统,而且我相信能从这样的反省中为汉语神学确立一个基本的大公方向。当然,我们最好脱离纯粹语义学上的争辩。至于我在文中关于“五饼二鱼”的说法,显然不是纯粹释经学意义上的,而是一种比喻,这在修辞上是很清楚的。汉语神学确实不能停留在WORD STUDY的层面,从概念到概念进行英语游戏。另外也似乎应该避免标签化,时代主义、后现代主义,以及关于自由派神学的针锋相对,这就使得神学讨论丧失了信息量,成了纯粹的立场扯皮。或者为自己预设一个政治正确路线,或者抢占属灵最低(高)点。
2、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看见汉语神学的贫困。我曾在一次讨论中谈到:汉语神学穷的只剩下“态度”了。我这次很高兴看到很多学者有这样的共识,就是明确了西方神学是对她自己独特的文化境遇的反应,因此汉语神学也必须对自己独特的文化境遇进行反应。这确实也正是本文所强调的重点。但我更清楚地看见了我们对怎样理解这个问题存在严重的分歧。对于“和谐神学”和“关系神学”来说,中国神学不仅要抛弃或修正西方神学的内容,也要转变西方神学对异教文化的“傲慢”态度。而在我看来,顺序正相反,一方面,汉语神学首先当然应该在内容上转向,因为中国的异教文化与西方神学所面对的完全不同:另一方面,恰恰是在“态度”上,由于这方面直接连接到信仰之根,汉语神学应该全面继承与didaskw的传统。然而也正是在这个问题上,中国的异教文化正在蚕食教会的思想。因此我在这里可以总结一下诸位的问题,我把它定义为“中介焦虑”,一方面担心“宣告者”篡夺基督的荣耀,自义或自以为神;另一方面,不仅出于信仰更出于策略,千方百计讨好或者避免伤害中国文化的感情。我很欣赏这种善良和属灵,但是,这种“属灵”仅仅在儒家文化的语境里,肉身成道的语境里才是真问题,而在两约的语境里,在道成肉身的语境里,它实在是一个伪问题。约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这位先知是一位满了缺点的宣告者,他一点也没有因为宣告而傲慢——一方面圣经读者仍然知道他是谁,另一方面,他自己更知道自己是谁。从这里我们首先看见先知文化和圣人文化的明显的不同。我们恰恰是在圣人文化里面才将态度上升到福音之上的。但是比洗脚的功夫我们不如法利赛人,更比不上任何一种东方宗教——宗教靠态度安身立命出人头地。
然而福音真理的核心不在这地方。一方面,福音不是专用来讨人喜欢的,有时侯甚至正相反;但另一方面,她也不是专用来讨人厌恶的,如总是“私意引经”进行论断。福音就是把启示的真理宣示出来,把自己的生命更新见证出来,仅此而已。我们应该明白,不能因为中国文化是我们自己的母文化她就不再是异教文化了;而且,也不要被自己感动,态度上取悦于民族还是取悦于人,很多时候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属灵或伟大,它不过是为“我的名利”服务的。这种民族主义情绪即使在世俗自由派思想里面,早就被驳倒而成为常识,我确实认为教会在通识教育方面需要更多的功课来装备。我们应该把更多的精力用在真理装备上,而不是用在态度装备上,后者实在是浪费生命,一心追求肉身成道最终将颠覆我们的信仰真理。所以你不要总把目光集中在自己态度上,或者别人的态度上,不要瞩目看人,而是只看耶稣。
我们以“用爱心说诚实话”为例。这句话因和合本的这种翻译长期以来一直被滥用。严格地说,该经文的真意是用爱心讲真理。TRUTH当然包含“诚实”的意义,但其核心概念在“真理”。在圣经中,有“用爱心说假话”的例子,也有“用爱心说诚实话”的例子,但最具有结构性价值的信息,乃是“用爱心说真理”。这是基督教独一无二的真理。如果我们是信徒,我们当然知道和应该坦然宣告我们所信仰的不仅是绝对真理,而且是唯一真理。这没有什么好羞愧或三心二意的,或者为了迎合以及不伤害对方的感情而假装对方也有真理,能够继续维持在学术圈里下一场的虚情假意,并用普遍启示来给自己找个真理的台阶。一个没有特殊启示的时代或人群当然不得不依靠那种普遍真理来思想,但对于教会来说,你已经被特殊启示浇灌了,怎么还转向世俗的小学呢?十字架的真理清清楚楚钉在那里,你的使命就是把祂说出来。
我知道我的批评者有一块石头还放在口袋里,那就是:坚守圣经对异教的态度会让很多人对教会退避三舍。首先我们应该明白:我们传福音不是为了教会属世的兴旺和奉献的持续稳定地增长;而仅仅是为了将福音真理宣讲出来,与世界分享基督并守候主的再来。我们并不是要在地上和世界建立关系学,或者建立和谐的未来,因为我们的信仰、特别是末世论直接推翻了我们这些自以为是和一厢情愿。其次,更重要的是,一个人是否归正和我们的态度没有真正的属灵关系。信仰是一个属灵事件(包括拣选和圣灵工作),而不是道德事件、政治事件或心理学事件。我这样说并非要免除宣教者态度上的责任,而是强调,宣教不是一堂政治辅导课或心理学诊疗。所以马礼逊说,不是我能改变中国几千年的偶像崇拜,但神能。如果一个人因我的态度而信了主,他信的只是我,而不是基督。信仰是神的工作,不是我的工作。是神的话大有能力,不是我的态度大有能力。遗憾的是,中国教会正用我的态度一天天消解基督的死与复活。教会于是成了一个以人为中心的道德化装舞会,人们在那里比道德,比态度,比奉献,谁更有洗脚的耐心和技巧,比谁比马大更会烧菜并常年不懈。果子,他们说,他们却忘记了那是圣灵的果子,不是东方宗教所关切的人修炼的成果。钦定的信仰更是果子主义,三自极端强调“神就是爱”,这爱借着态度的中介很快就成了仁义礼智信,天地君亲师,天人合一,内圣外王。我确实很意外,而这个路径,竟然真是一些朋友所主张的。我可能继续被反对,但我要说,我确实认为这些基本观念是敌基督的,因为他实际宣称人可以成为神,至少是超人。
我实在不想再赘述自己一点也不是鼓励粗声大气地说狠话,诚实的读者应该知道我在强调什么。我今天面对的是中国神学界的精英人士,我今天的说法都非常直截了当。我一点也不反对温柔地将真理说出来,我反对的仅仅是,越来越多的温柔,越来越少的真理。
3、最后说说我这个体系或分析范式。首先,图片仅仅是一种阐述的辅助性手段,没有人真的把它们和真理或生活完全等同。但这些手段有时候真的很重要。这点不需要进一步解释了。其次,这世界没有完美的体系或范式,我承认我的模式绝对不是周延的,它包含或包容着一些个别的例外情况。但是,第三,您提出的例外情况不能形成对我的模式的指控。我们可以用另外一份图表来解释这一点。
在福音扩张史或征服史中,313A.D.年之后,特别是600A.D.左右,教会版图显示了福音信仰的不同路向。在东方,Byzantine模式和Amenian以及Syrian传统分割了东北非、巴勒斯坦以及小亚细亚等地;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在西部,中世纪的伊比利亚半岛以及西北非不同程度地受到了Moor人传统宗教的影响,于是葡萄牙西班牙的教会在总体上拥有了独特的Mozarab传统,这个传统对非洲、特别是拉丁美洲拥有相当程度的影响。而一部分Moor人今天仍然生活在非洲西北部。对比1600A.D宗教改革时期的教会版图更清楚,上面两大地区并没有受到宗教改革的全面冲击。作为“新教”信徒,我不认为也没有必要把拉丁神学后期的发展路境放到我所定义的福音征服史之中。在我看来,这些地方的信仰在真理上存在严重的偏离;而基督教在那里,特别是在一些国家不是大大兴旺,而仅仅是宗教信仰之一甚至是逼迫的对象。上个月我的一位美国牧师朋友去了一次非洲,而去年年初我的神学院一些教授们在南部非洲开会,他们的报告无论如何看不出那里福音大复兴的场面。我这样说并不意味着我坚持严格的一一对应和直线型的“福音-繁荣”模式,我不仅根据历史事实,也根据信心,在总体上坚持这个原则。显而易见,在这样的意义上,欧美历史以及东亚历史已经并正在为此作证,如果不是民族自尊心或什么其它情绪作怪,这样的事实是显而易见的。
“约但河中心史观”确实可能让您不舒服,尽管我说的不是西方中心史观。但是,我并不打算收回或修改诸如“扩张”、“征服”等等有伤“民族自尊心”等扎心的用词。作为一位被真理“征服”过的“被征服者”,这个词真切地表达了我对生命、历史及其救赎的主要见解。对于我来说,无论是民族自尊心还是个人自尊心,他们在世俗真理上都有论辩的价值,但在信仰里面他们一文不值,仅仅是人的愚蠢和傲慢。对于神学精英来说,除非您有圣经上的理由驳到我,我可以收回我的观点,但“态度神学”对我没有意义。对于非信徒朋友,我一点也不想把自己的观点强加于你,你可以喜欢耶稣和孔子一起在天堂里喝茶的场面,您甚至还可以想象天堂就是苏杭二州;正如我也可以完全对这种想象一笑置之。我不会愚昧地到处给任何一个不承认基督是神的儿子,是唯一的道路、真理和生命的人、宗教、学派写信抗议。在世俗世界,我们赞同言论自由和多元共存等基本文明准则。我希望您也赞同。所以连同其它的疑问和反驳,都可以在我开场白第一句话中找到我预备的回应——请允许我也用这句话来结束今天的讨论——我的论文是并仅仅是一位基督徒的神学观和史学观。
谢谢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