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任弟兄：主内平安！您可能不知道我是谁，但您每次到我们这里来讲道，我几乎都是忠实的听众。每次想上前问候您，但每次您都被别人包围，或者来去匆匆。我今天冒昧打扰您，是想说说我心里的一些挣扎。这和您有关系。前两天，我们教会的师母在“长议会”（教会长老会议）上公开指责你，说“任不寐虽然神学知识好，但没有生命”，这话在我们里面已经引起了很大的波澜。我非常难过。尽管您很少到我们这里来，我和这里的很多弟兄姐妹都非常喜欢您的讲道。我不明白师母怎么可以这样颠倒黑白地讲这样的话。讲这话的人，不恰恰证明自己没有生命吗？她如果有生命，有真理，有主里的爱心，应该找您当面谈，怎么可以这样背后控告弟兄呢？记得您上次说过，因为每个人都是罪魁，所以你要想控告一个人，就控告他“没有生命”，这话控告谁都有效，而且永远胜利。我个人理解这是不是就是阿Q精神，实际上真理上很自卑，既然真理不如人，就只能“精神胜利”了？生命是个很主观的问题，谁都可以拿来说人，叫人没有办法反驳。我们分析，有人起来骂您，这可能是因为您几次讲的神学观点和牧师等人的观点不同的缘故。我们这里就是“成功神学”，您讲的十字架让一些人非常讨厌。还有，您关于“不许女人讲道”的教导、对改革宗的批评，都让他们觉得您和他们的生命是不一样的。另外的原因就是他们觉得您的影响入侵了他们地盘吧，可是既然这样，他们可以当面说啊？我并不迷信您的讲道，我觉得您讲道的语速有些快，第二次好多了。但您讲的道理真的非常好，也特别适合我们这些大陆背景的人。师母这样做，真的让我们感到很愕然。很长时间了，我对教会里的一些现象都非常难过。世界上的人斗来斗去的，我早就绝望了，怎么教会里也这样呢？这几天我一直考虑离开这个教会。我不知道自己这样说、这样做是否合乎真理，我想听听您的意见。写了这么多，很罗嗦，请原谅。一位主内姐妹。

在基督里亲爱的姐妹平安！

谢谢您的信任和来信，也谢谢您同意我将我们的通信转发在我的博客上，当然是“谢绝转载”。我愿意公开我们的讨论，只是因为您提出的问题很有代表性，这类问题的讨论应该交给神去洁净、祝福更多的读者。我这样做也是因为我愿意把自己侍奉主所经历的一切，记在我的网络日志中。这些日子我明显看见风浪又上来了，求你们为我祷告，使我完全靠主，可以分享我们的元帅，为我们赢得的属天的胜利。今天早上起来，白茫茫的霜覆盖了整个大地，万木稀疏，洗尽铅华。我知道冬天来了。我们的城市最后正开放着芦花，这告诉我们，有一种坚守，超越了时间的界限。而这样的季节让我们特别珍惜从主里来的温暖，要我们可以坦然无惧地披戴所赐给我们的军装，欢欢喜喜地穿越长冬。感谢主带领你们来帮助我，使我知道，我一生里以前的很多荒寒绝望、孤独凄切的冬天，真的已经永远过去了。

首先我要表达的观点是批评，而不是赞扬。我知道我这样说有些不近人情，但您知道，我心里真的非常感激您的爱和关心。只是从基督里来的爱才可以真正支持我们以后的同行和相知。我觉得您所做的，和您批评的那位师母（如果您说的完全属实），在真理上是一样的，属于一个性质。就是背后说人，甚至背后控告主内的弟兄姐妹——您正在背后说她，正如她背后说我。今天教会里有很多纷争，一个根本的原因，就是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比别人更有生命，然后就起来毫无生命地批评别人。事实上，每个人都有责任，每个人都在控告。这里面有两个真理。第一、不要把教会看的过于当看的，教会就是那样，从旧约的以色列人，到新约里的初期教会，都是问题多多。对教会现状故作“友邦惊诧”状的人，一方面忘记了圣经从来没有说选民是圣人、是名门正派、是正人君子；另一方面，就是批评者往往忘记了自己“就是那人”。教会很糟糕，未必比世界更糟糕，这是我们必须接受的事实或信仰前提。第二、面对这样的事实不要轻易绝望，甚至清高地离开，因为这种绝望和清高也是一种骄傲，忘记了自己就是其中的一部分，仿佛自己比别人更有生命。我的意思是，如果您觉得师母做的不对，您应该给她写信，而不是仅仅给我写信。您应该当面批评她，听听她为什么这样讲，然后把您的感受直截了当地告诉她。否则的话，您和她有什么区别呢？我相信那位师母会回到主的真理上来。人偶然为过犯所胜，这很常见，我们不要用一时的软弱来论断一个人的整个生命。神现在吩咐我们用温柔的心，一同去分担弟兄姐妹的软弱。

其次、我当为师母的这类说法感谢赞美主。我不是要趁机表演自己的宽容或自己的精神胜利；或趁机为自己的生命辩护，或显示自己如何“生命”。我这样说是从神的话来的。第一、这话是她说的，不是神说的——如果这话是神说的，我就真的失去平安了。保罗说，人能把我怎么样呢？谁能控告神所拣选的人呢？第二、是别人在控告我，而不是我在控告别人；我感谢神让我避免了控告弟兄的罪；并赐给我一个机会去爱那些恨我的人，免得我总是唱属灵的高调；慷别人之慨到处表演没有任何成本的宽容。第三、别人控告我，一定是神吩咐他/她来控告我的，为要将更大的福分加给我：如果我没有生命，神因为看我可怜，就会将更好的生命加给我；如果我有了生命，我就当藉着这样的生命，趁这控告，起来感谢赞美神，感谢祂救了我这没有生命的罪人，为我舍己。我不废掉神的恩，义若是因我自己的生命得的，基督就徒然死了。第四、神总是藉着一些风浪来造就我们，提醒我们今天成了何等样的人，使我们不再按世俗小学的规则去面对这些问题，而是按圣经真理去面对这些问题。今天教会正处于从中国传统的人际关系泥潭里被抬举起来的过程中，那种特别迷恋、纠缠人际关系和“仁义礼智信”等“生命哲学”的传统，是我们最大的捆绑。这造成一种很悖谬的“生命状态”——我们关心别人怎样的没有生命，甚于关心自己该怎样有生命；而一个连自己的生命都缺乏关切的人，不可能真的关怀别人的生命。所以经上说，私欲若怀了胎，就生出罪来。魔鬼就会使用这样的相咬相吞，阻挡福音真理的增长。这每天生长的罪，成为我们每天的十字架。神特别吩咐祂的儿女，每天靠祂的话语避免或胜过这一切的试探。愿神将祂今天的胜利加给我们，使我们能靠主分享那属天的平安。你不需要轻易离开任何让你绝望的教会，你有责任把基督在你里面的生命去与那样的教会分享。事实上你不可能离开“绝望”本身，因为“绝望”不仅住在“师母”里面，也住在你自己里面。没有一间教会不叫人绝望，所以我们哪里也不要去，或者无论在哪里，都要住在基督里。

最后、我想谈谈教会里的纷争。我们要区分两种纷争，尽管这两种纷争之间的纠缠很难彻底厘清。一方面，基督徒当彻底根除为荣誉、利益和血气来纷争。论断谁更有生命，就是这种血气之争最典型的代表。圣经上关于生命问题，弃绝了人任何论断的权柄，生命的审判主只是神。这理由有二、第一、没有义人，连一个都没有，罪人没有权柄论断另外一个罪人的生命，对生命唯一的主权者是神。只有神可以论断人的生命，因为只有神赐给人生命，又使人重生。所以保罗反对别人论断、也拒绝自己论断自己，因为这是“极小的事”。论说别人的生命和杀人是一样的犯罪，为神所憎恶。第二、神赐给我们新的生命，只有一个标准，就是“有了神的儿子就有了生命，没有神的儿子就没有生命”。什么叫有了神的儿子？耶稣说，凡住在我的话语里的，就真是我的门徒了。我们面对神永远是无生命的，是罪魁，是当死的；于是我们住在基督和祂的话语里面，我们靠基督的生命活着，靠基督的生命有生命。不是我有生命，是祂的生命重生了我。我有的只是罪和死亡。论断一位弟兄的生命，乃是论断为他而死的主。另一方面，我们要极力地为真理争辩，这是神所吩咐的，并把圣经赐给我们作真理的绝对根据。所以加拉太书第二章中有保罗、彼得、巴拿巴之间的争论。这些争论是为爱真理的缘故，与肉体、地盘无关。因此，我的观点是，教会要远离关于弟兄生命的争论和通过践踏别人自以为义；但教会不要在真理上愚昧，一味表演和睦却丧失了为真理见证的能力。大致上说，论断生命是主观的，是假问题；为真理争辩有圣经为客观依据，是真问题。特别强调“基督徒的生命”的教会和宗派，常常忘记了生命的根基在真理上，就离开了生命的源头；结果就堕落为“我比别人更生命”、“我不像那个税吏”的法利赛人的黑暗之中。道德警察组成的教会只看人，不再看基督；只负责控告别人，不再悔改，反丧失了生命。所以我不关心（别人的）生命问题、以及地盘、帮派、宗派问题等。我没有自己的生命（在这点上，师母是对的），也没有自己的地盘。我也不承认任何人在教会里的地盘，因为圣经只有耶稣用“我的教会”这样的话，因为教会是祂自己的。保罗写罗马书，那不是他的地盘。那是主的教会。另外，“不许女人讲道”不是我的教导，是圣经的教导。

我常常收到一些善意的来信，却不知道应该怎样作答。我只能陷入一种沉默和无奈。因为我关于真理的一无牵挂的讨论，总会引起关于生命、关于人情的风马牛式的反应。我说的本是两码事，但我总有一种被习惯、态度等强行粘连到一起的那种窒息感。我只关心真理问题，但结果总有人际关系、再解释等等，上来把你捆绑起来。说真的，我有一种被活埋却无力挣扎的感觉。不过这主要是我信主以前的清高。现在神把我解放了，因为我所做的一切，有一位神看着，祂从不会误解我，而且还能看见我里面的污秽。这让我自由，又让我谦卑。我曾幽默言之：我和中国教会有一个分工，他们负责生命，我负责讲道。换言之，我求神特别的怜悯，让我能用全部的“生命”，去专心讨好祂；又能看见，保罗和彼得因真理的相争，反而更加彼此相爱。愿神与我们同在！

任不寐，2009年11月18日星期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