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大河的北边,有一座小村庄。2008年2月13日,在云雾的掩护下,辗转一日。很多年以前,一位穷酸预言了这种心境:“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比较温馨一点的画面则是《村行》:“马穿山径菊初黄,信马悠悠野兴长。万壑有声含晚籁,数峰无语立斜阳。棠梨叶落胭脂色,荞麦花开白雪香。何事吟余忽惆怅?村桥原树似吾乡”。然而矫情至深者,无过于庾信《枯树赋》:“此树婆娑,生意尽矣。至如白鹿贞松,青牛文梓;根抵盘魄,山崖表里。桂何事而销亡,桐何为而半死?……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枪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无神村民如毛者,生意尽矣,尤其难免耐何而灭。无神论的人生哀歌,千年一叹。
(二)
北美的村庄里很难诞生这样的文化,那种酸文化不完全是无病呻吟,辛酸是以穷苦为经验根基的。生死无常滋生灵魂的呐喊,活命维艰则笼罩着啼饥号寒——在婆娑树影中,我想起家乡小村里的两位女性。她们的年龄和我相仿,几年前,一位在家庭纠纷中被丈夫砍死,另一位因活在绝境中喝药自杀了。熟悉的人的死亡总给人拒绝接受般的震撼,而造成她们死亡的原因已经让人麻木——贫病交加。在婆娑树影中,我也想起中国村庄里的另外两位农民,一个在湖南,一个在四川。两位村民将千年辛酸发挥为革命和改革——这是我们所有村庄的故事背景。在婆娑树影中,另外两位农民代表着乡村的野史,一个叫刘文彩,一个叫座山雕。网络平反运动中,二人还原为慈善家和抗日英雄,将乡村的孤魂野魄讲得声泪俱下。
(三)
上个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加入了现代化或模仿西方模式的洪流中。这场运动从欧洲的乡村起程,从曼彻斯特到纽约,从东京到上海,已经持续了400余年。城市化运动在中国最近几年的“崛起”中已经可以和北美的大城市摩肩接踵,若仅仅从豪华型“村长”办公楼望去,已经后来居上。然而,在城市的地下和城市的背后,另外一种差距实际上越来越大。一方面,如果没有池塘和草地,高速公路和摩天大楼就是骷髅地。另一方面,真正的差距在乡村。对比这些图片就可以发现,中西乡村的差距丝毫不逊色于中国内部的城乡差别或贫富悬殊。这里的距离超过半个世纪。按当下的赶超模式,恐怕永远也无法追到伯仲之间了。
(四)
维系北美村庄繁荣的有三个独特的条件:第一、理性的体制。在这个体制里,既然人人都想成为刘文彩,就不需要伪善地将刘文彩消灭,瓜分他的谷仓和女人,因为人人都有法律上的自由成为座山雕。第二、富饶的资源。考虑这一点,确实应该反省“美国式道路”是否符合中国——这种反省一点也不意味着支持那个不理性的体系安排,因为数千年来,该体系正就是造成人和资源对立的根源之一—北美的个人生活方式,特别是乡村模式,是以人均占用较高资源为基础的,而这一点,中国无法追风。勉强效颦的结果是穷奢极欲之后的山穷水尽。第三,基督的信仰。尽管世俗化运动冲击不断,教会仍然是乡村文化中心。十字架不仅根除了穷酸中的自我感动,将湖南和四川的农民都放在了上帝之下,也为家乡的女人留下麦地一角。事实上在很多很多年以前,中国的村庄也多少具备前两个条件,因此,最后这一点就构成了文化比较的根据。这是我们的出发点。
(五)
在我家乡,无数小村庄正在被消灭,在一场秋雨一场寒中衰败于奋起直追或新的跃进运动——新时代的刘文彩和座山雕将颠覆的又颠覆过来,且有过之无不及。在不顾一切的城市化浪潮中,断子绝孙的发展道理伴随着村以上干部子女移民于外而愈演愈烈。而在北美,运动的方向正相反,人们开始纷纷逃离大城市,追求一种宁静的生活。拥挤不堪中穷酸文化正繁殖着烦躁和悻悻等表情,弱肉强食的拥挤原则正转化为俯卧运动和杨式效应。村庄“忍无可忍”的传统调节模式正走在回归的路上。而在这里的宁静中,微笑成为互相的祝福。如果将微笑完全奠基于物质的富饶和人际空间的宽松,中国恐怕很难进入文明的家庭。鸟笼再光彩照人也毕竟仅仅是鸟笼,剧院再富丽堂皇也仅仅是演戏之所。爱不是从建筑中来的。爱要从另外一个地方引入,那不是这地球上任何一个村落“土生土长”的。这地上长出来的只有诅咒、拥挤和死亡。所以,回首家园,不是把美国的所有土特产品一一引入,而是把拿撒勒村庄的“天外来鸿”传编家乡。
2008年7月23日
1、到达那个小村子,要穿越这条大河。
2、进入村庄之前,要经过一片“野山坡”。中间有一条废弃的土路,推开花草荆棘,可以顺着车辙慢慢前行。
3、这里的农民和他们的农舍。
4、村庄后面有一条小溪,虽然小桥流水人家,却无古道西风瘦马。百草丰茂,百花盛开,百鸟应如,百果飘香——天赐丰裕,生生不息。
5、在村前村后,我发现了各种蓝色的花草。或有忧伤,却披衣而起,如火星般点燃。这是草原的光和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