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东北的老家寄来一些照片,给我这位沿着“闯关东”的旧路,而今在“新北大荒”落户的游子。在这些图片里,余民叫丹顶鹤。古老的房子剪影着红墙绿瓦,这使我回想起去年一次艰难的分手或失恋,我想起记忆那次分手留下的一些文字。我也想起了海子的一首诗,和那一个曾叫闰土的海子。海子死于19年前山海关外的一个荆棘发芽长叶的日子,一个和秋天遥遥相对、因而生产预言的季节。我也想起一些更早的粉红画面,那些画面代表这我的父辈们的爱情,而今他们的情人和我们这代人的情人一样,让初恋生活在自己的十字架上,每日有风吹过,惊鸿照影,春波又绿。只是我的春天已经从生命中抽出来,蛇在那里开辟了一个很大的空间,堆放这无家可归的鹅、伤害、绝望和罪。我的春天是大而可畏的旷野,长满着世界里的庄稼。有一条离开那里的路,我的爱当中站立,她那年18岁。
(一)一年前,记与一位女孩儿的离别
她已经18岁了,长发飘飘,她是我的第二生命。
今夜,春江花月夜。我带着非常难过的心情,注释着她在桥头的轮廓渐渐模糊。我这样注释着一位18岁的女孩儿出嫁远方。
这些年来,含辛茹苦之后,她离开我远走他乡。那种内心里的失落很难言述:我已经忘记昨天那个夜晚,是我打发她走的,还是她自己坚持弃我远行。
总之,我深刻地意识到,18年以后,她再也不属于我。想起这18年的日日夜夜的相依为命,我今天在山顶上祷告的时候泪如雨下。她已经是他们的了,不再是我的了。她有了很多母亲,又有了更聪明的儿子或父亲,她已经不再是悲剧,不再是蝴蝶。她除了性感,已经一无所有。其实这断桥之境一直是我这一年来的盼望。但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竟然这样依依不舍。18年来,她长在我的骨头里,一直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但从此以后,与她永诀。
2004年秋去国以来,我隐隐约约地意识到,我将抛弃很多很多,也将被很多很多所抛弃。背对世界,这一直是我的人生理想,只是这理想靠我自己无力完成。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我不时仍然试图把两座城市沟通起来,目的之一就是维护我和世界唯一的血脉联系——她。但被拖上山以后,这个逻辑在我的感情和理性世界中,双双被割断了。我带着更大的喜乐和挑战走进了另外一个世界。是我自己(真是我自己吗),坚决地在身后把返回她和她的谄媚者、嫉恨者的的大门彻底关闭了。她并不美丽。
我从来并不是因为美而爱,我从来因为悲剧而爱,而我的爱从来就是悲剧。当悲剧不在的时候,她从我的世界凯旋在别处。我仍在回想昨夜她几次敲门的声音。我终于没有开门。我的房间里没有地方容纳喜剧,我是为这宿命被带进来的。悲剧宣告着福音——有天堂,在别处。
然而今天,我又在夜里偷偷地起来,打开窗口张望远方。我希望能看见她远行的背影,看见她19岁,20岁……时的样子,但我什么也看不见。我再也看不见她了。
从今以后,我为她做的只有祈祷,在越来越老的高山上,在越来越远的大河边。
2007年06月01日
(二)我也想起了海子的一首诗,和那一个曾叫闰土的海子
秋/海子
用我们横陈于地上的骸骨
在沙滩上写下: 青春。然后背起衰老的父亲
时日漫长 方向中断
动物般的恐惧充塞我们的诗歌
谁的声音能抵达秋之子夜 长久喧响
掩盖我们横陈于地上的骸骨——
秋已来临
没有丝毫的宽恕和温情:秋已来临
(三)我也想起一些更早的粉红画面,那些画面代表这我的父辈们的爱情
一代一代的爱情,分享着一种共同的终局叫“劫持”。确实,因此我们需要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