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对“个人见证”持特别谨慎的态度,我就求神特别的怜悯,使这篇证道不要偏离福音的真理。因文化水平的局限,以及儒家人本主义传统,甚至为好奇和讨好人,很多人喜欢看人,听人的见证,听故事。人的话和人的经历有很多局限性和特殊性;由于人的罪性,有时候甚至做假见证。最常见的“假见证”就是把新生命赞美的完美无缺,徒然使自己骄傲,使人绝望。“个人见证”尤其不适合在主日崇拜时候讲,尽管主日证道可以包含传道人见证基督或道的信息。原因很简单:信道是从听道来的。彼得和保罗见证说:我们不过是人;所以他们的见证主要讲基督,讲神的话,见证耶稣遭难,受死,复活和升天。只有道能得人,并造就、增长信心与生命。所以我今天的“奉命见证”要结合经文出埃及记2:11-15来讲。我讲这段信息绝非要自比摩西;不过是要说明,圣经真是神的话,超越时空直指人心。这五节经文代表人重生归主历程的五个阶段,大同小异。
11 后来,摩西长大,他出去到他弟兄那里,看他们的重担,见一个埃及人打希伯来人的一个弟兄。
长大后我们离开家,推门出去,进入社会;在那里我们看见苦难,这苦难的实质就是人对人的欺压。这就是卢梭所见证的:我们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我们本是神的儿女,有神的形象;有真理的仁义和圣洁,却因罪沦为人的奴隶。在这个普遍存在的奴隶社会,人上人是无神世界真正的宗教和信仰。但无论人上人下,世人彼此为奴,也同为肚腹的奴隶。
בַּיָּמִיםהָהֵם, וַיִּגְדַּלמֹשֶׁה,这里的“日子”用的是复数,指摩西渐渐长大的那些年月。在这之前,我们当记得,“摩西学了埃及人一切的学问”(使徒行传7:22)。这学问包括道德伦理法律政治等等。摩西要用自己所学的一切去认识世界。(גדלוַיִּגְדַּל),“长大了”。这个字最早出现在创世记12:2,“我必叫你成为大国,我必赐福给你,叫你的名为大,你也要叫别人得福”。那首歌《童年》说,孩子们盼望长大,为了伟大与荣誉。摩西是埃及的王子,我们走出校门野心勃勃,以为前程似锦。我们是天之娇子,意见领袖,要找人去解放。“作他人的救星”是人间一种瘟疫一样的意识形态,每一种学问都以此为目标。我们进入世界,要像神一样论断善恶。悲剧也因此开始:一个根本没有神的真理知识的人,只能用人的知识扮演神;结局你会成为神和人的共同仇敌。
摩西出来,去他弟兄那里。我们离开童年和家,要进入社会。伟大需要别人,需要群居生活。(יצאוַיֵּצֵא),出来,显在人前。אֶל,这个介词代表动作的方向,告诉我们人长大了要去的方向。摩西要去哪里呢?אֶחָיו,his brethren。这个社会首先是民族国家或社群。一般来说,人的理想首先受血缘、地缘、亲缘关系的约束,于是爱国主义、民族主义往往是人最原始、最初期的理想实践领域。摩西要模拟神去爱和审判自己的同胞。
我们刚一进入社会,看见了令我们难以接受的黑暗、耻辱和苦难。(ראהוַיַּרְא),看见。这个动词两次使用,首先是看见抽象的“重担”;其次是看见具体的人打人。(סבלהבְּסִבְלֹתָם),“their burdens”,他们的重担。这些重担不是每个年轻人都能承受的,所以鲁迅的《狂人日记》里的狂人,代表了重担之下人的一种极端反应。另外一种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就是走向叔本华的悲观主义和佛教的“苦集灭道”,以及中国的山林归隐文化;最后的出路是海子的出路。这重担当然不仅仅是民族苦难、政治压迫,更普遍的是人的无能无力、生存的艰难和生命的无意义。创世记3:16-19告诉了我们生命重担的起源,因为犯罪,女人要面对苦楚和管辖;男人面对咒诅、终身劳苦和死亡。圣经在这里讲了另外两条出路。第一条是摩西归主前的道路,就是政治的道路,靠人主持人间正义,这是马克思的道路,儒家的道路,自由主义的道路。这条路最后走投无路。于是神在绝路开辟一条新路:“凡劳苦担重担的人,可以到我这里来,我就使你们得安息”(马太福音11:28)。所以注意,起初的是重担”,最后是摩西在井边安息。
这时候,挤满摩西视野的还不是生死问题或原罪问题,主要是社会问题或政治问题。在这一阶段,摩西看见的中心事件就是一个埃及人打一个希伯来人。这是希伯来版的喜儿与黄世仁的故事。我们都经历过这个初期阶段。这个阶段的口号是:一切问题的根本就是人与人的关系,就是政治。摩西尚不关切人与神的关系。这一世俗事件的中心动词是נכה,打。“打”构成了政治重担的主要内容;在这个世界里,力量是上帝。摩西在这样的世界里,只能选择用世界的办法,就是用力量对抗力量。
1986年,我长大了。离开东北故乡的小村庄,“金榜题名”,入读北京中国人民大学,肩负着父老乡亲的厚望和我自己的雄心壮志,攻读法律。我用大学生活中学到的一切学问,来审视我的社会。我看见了残酷的城乡种姓制度,看见了东方政治的腐败和专断,看见了身边很多具体的无法忍受的伤害。这句经文,对应着我1989年以前的生命历程。这是我的大学时代;社会的沉重令我窒息,人间正义把我的青春像火一燃烧起来。那时候我的社会理想是民主社会主义或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我还没有成为“自由主义知识分子”。
12 他左右观看,见没有人,就把埃及人打死了,藏在沙土里。
现在到了摩西的“社会主义革命”阶段。这个阶段的政治口号就是:“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夺过鞭子揍敌人”。在某种意义上,我们甚至不应该责备摩西的以暴制暴,因为他当时还没有接受福音的启蒙。注意这个动词(פנהוַיִּפֶן),to turn。כֹּהוָכֹה,直译,“这里和那里”,即左右看。摩西在这里不向上看,没有祈祷的心志,他看不见神。一个无神论者按血气所得的正义感,只能是和他的敌人一样,就是以打对打。摩西所采取的手段,和那个埃及人没有任何不同。圣灵在这里用词非常精致。这里的נכה,与11节“埃及人打希伯来人”的“打”是一个字。这是真正的同态复仇,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以暴易暴。和合本对这个字的翻译不太准确,因为这个字本身并不完全是杀死的意思;特别是根据这里的语境,是指打而致死;用法律术语来说,就是“过失杀人”。
但无论如何,无神论世界的世俗正义无法找到一条新路,就是超越死亡。那里一切的正义都是以死亡战胜死亡,以罪战胜罪。因此从原则上说,罪本身永远得胜,魔鬼永远胜利。你可以战胜身边的敌人,但你不得不使用你敌人的方式,那就是魔鬼给你和万人预备好的方式——这是“革命真理”;你不得不“站罪人的道路”(诗篇1:1)。在这种情况下,与其说你胜利了,不如说枪杆子和鞭子永远得胜;你敌人的原则永远得胜。这就是罗马书5:14所见证的:“然而从亚当到摩西,死就作了王,连那些不与亚当犯一样罪过的,也在他的权下。亚当乃是那以后要来之人的预像”。没有基督的摩西,不过是罪的奴仆。
但是,摩西能否因自己“不知道基督”就完全没有罪恶感了呢?不是的。神的诫命很清楚:不许杀人,这是从“耶和华给该隐立一个记号,免得人遇见他就杀他”(创世记4:15)就预表了的律法。不仅如此,“神的事情,人所能知道的,原显明在人心里。因为神已经给他们显明”(罗马书1:19);“这是显出律法的功用刻在他们心里,他们是非之心同作见证,并且他们的思念互相较量,或以为是,或以为非”(罗马书2:15)。换言之,摩西因杀人是有罪恶感的。但是,对于无神论者来说,他的罪恶感或内疚会被人的发明所替代,这些替代方式更深刻地显示了人杀人之后对神的极端恐惧。
我们先看看摩西的恐惧。(טמןוַיִּטְמְנֵהוּ),躲藏,掩埋,遮盖。这个字虽然并不是创世记3:8的那个字(חבא,withdraw, hide),但显然有关联。在那里,人犯罪后第一个动作就是躲藏神的面。但到了这里,人的躲藏技巧已经发展了,一方面从躲藏神的面到躲藏人的面;另一方面,从单纯的退后和隐匿,“进步”为更主动的掩盖。圣灵在这里用了一个非常精彩的句子,摩西是怎样掩盖那尸体的呢,就是“藏在沙土里”。根据常识我们知道,沙土是不容易掩埋什么的,很容易暴露出来。这里的意象很生动。人间一切以正义为名的杀戮和批判,都要面对同样的内疚,于是人们就发明出各种“藏在沙土里”的办法,来遮蔽自己的犯罪。常见的方法包括:极力夸大自己受到的冤仇,忆苦思甜、痛说家史;极力夸大敌人的残暴、无人性和愚蠢,控诉土匪罪状,使别人妖魔化;极力把自己打扮成替天行道、三个代表、伟光正、嫉恶如仇,不共戴天,过滤与屏蔽……这一切,我们当然见识多了。这一切的意识形态不过是为“可以害人”辩护的,是用来掩盖悲剧的沙土,是要理直气壮地背叛神,继续去杀害、去伤害。但人间一切辩护或沙土从实质上说,不过就是更深刻的恐惧和内疚。这些“沙土”今天已经不能继续自欺欺人了。
从“摩西困境”里,我们也能看见,为什么说耶稣是唯一的神。从旷野试探开始,一直到十字架上,魔鬼一直试探耶稣,手段之一就是要耶稣像摩西一样,使用魔鬼的手段来主持人间正义。这诱惑同样来自世界。门徒在危险降临的时候离开耶稣,犹太人怨恨耶稣,一个重要的理由也是因为他们不能理解耶稣为什么要死于世俗的权柄,根本不是他们盼望来拯救以色列人摆脱罗马欺压的那位弥赛亚。这一局面和摩西面对的情形很相似,只是埃及人换成了罗马人。但是,如果耶稣带领人们抗暴,他不过就是人类历史上无数英雄之一而已。人间的一切解放,不过是用一种罪取代另外一种罪而已。
由于一切恶的根源在于罪,神要在基督里完成真正的、根本的拯救。耶稣行了三件只有神的儿子才能行的神迹:第一、只有他超越了撒但预备好的正义模式或永远得胜的原则,包括政治行动和对苦难采取虚无主义的宗教及其悲观哲学;其次、耶稣超越了和平主义的表演,他并没有无视苦难和死亡并将自己置身世外,他自己进入世界又代替所有罪人进入死亡,并通过复活彻底胜过了死亡;第三、耶稣要胜过的是宇宙中最大的仇敌,魔鬼、死亡和世界,祂的国根本不在这世界上;他解放我们的办法是带领我们离开世界。
所以摩西告诉以色列人,他自己不是神:“耶和华你的神要从你们弟兄中间给你兴起一位先知,像我,你们要听从他”(申命记18:15;18:18;使徒行传3:22;7:37)。这位先知像摩西,或者说摩西像这位先知,但摩西不是这位先知。摩西在这里没有说以色列人要听从自己,反说以色列人要听从这位先知。新约里告诉我们这最伟大的“先知”就是耶稣。耶稣面对摩西困境的时候怎样做的呢?当施洗约翰被捕的时候,耶稣没有出去劫狱;反退到加利利去了(马太福音4:12);“耶稣既知道众人要来强逼他作王,就独自又退到山上去了”(约翰福音6:15);“耶稣却不将自己交托他们,因为他知道万人”(约翰福音2:24)。就到十字架上的胜利即将到来的时候,撒但激怒彼得进行最后的挣扎,但“耶稣就对彼得说,收刀入鞘吧。我父所给我的那杯,我岂可不喝呢”(约翰福音18:11)?
在这种意义上,我们再来思想四福音书的逻辑关联。马太福音告诉我们基督就是旧约预言的弥赛亚,就是犹太人的王。但马可福音徒然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折,马可告诉我们,这王不是来统治的,他来服侍万人,是受难的奴仆。接下来路加福音进一步扭转我们关于神的观念:这王不是专要叫我们脱离政治压迫,却是要将我们从罪和死亡的重担下解放出来;不分以色列人和外邦人,富人和穷人,男人和女人,他是全世界的救主。约翰福音更是升华了,这里告诉我们:这位救主就是那位起初的创世主,又是末世的审判主,也是十字架上的救赎主;并藉圣灵与教会永在。
1989年,我目睹了各种假神的倒掉。在各样版本的沙土上,我也经历了“正义”的精神缺陷和软弱无力。40年首尾相顾地说明,人之拯救绝无可能。政治没有办法解决愚蠢普遍作王的局势。因此2009年6月我回到中国去,有了这样一次对话:1、这些年我反复思想,如果我真的是党,经历他所经历的,我会采取他的措施;2、但,如果当年党是我,他必然会采取我的反应,正如他作学生时已经如此一样;3、因此,世俗正义都像污秽的衣服;人间只有相对正义,没有绝对真理;基督是超越这些局限的唯一真理,因为只有上帝是上帝。
13 第二天他出去,见有两个希伯来人争斗,就对那欺负人的说,你为什么打你同族的人呢?
“第二天”是摩西生命一个巨大的转折。יצא,再一次出去;再一次看见,但不是一般的看见,而是הִנֵּה,Behold!表示极为震惊。遗憾的是,这一幕中文和一些英译本没有反应出来。摩西现在所看见的,在他心里掀起了巨大的风暴;对他以前的政治理想造成了挑战或毁灭性的打击。“重担”不仅仅是埃及加于希伯来人的,现在的重担乃同时是希伯来人互相施与的。摩西在这里看见了更深刻的“重担”;超越了“政治黑暗”。
摩西看见了什么呢?“两个希伯来人争斗”。(נצהנִצִּים),这是一个分词(Participle),也表示“正在发生”。这对摩西是致命的打击,他亲眼看见了内斗(内讧、内战)正在发生。这个词的含义很丰富:1)(Qal) to fly;2) to struggle;3) to strip off, make desolate, fall in ruin s。这是“罪”,摩西为之奋斗的同胞也是罪人;被压迫、被欺辱的民族也是罪人。祖国、民族、人民、弱势群体,等等大义名分或偶像,所有政治正义构造的一切迷信,都将破碎——这是基督徒生命必然要经历的一个阶段——残酷的教训告诉我们,没有义人,连一个都没有(罗马书3:10)。摩西此时此刻看见,希伯来人和埃及人是同样的罪人。正因为如此,他使用了同样的动词:“你为什么打你同族的人呢”,这个“打”字就是前面那两个“נכה”。不仅如此,希伯来人的犯罪更刺激摩西的“良心”,因为希伯来人打的不是别人,竟然是רע,friend, companion, fellow, another person。摩西现在面对的苦难复杂化了,超越了民族主义藩篱和政治阵营,罪比他想象的更深刻,浸透于每个人的灵魂里。
但是值得一提的是,摩西没有各打五十大板。他仍然有鲜明的是非观念。他“就对那欺负人的说”,这仍是一个不畏强权的人。摩西与今天那些从来在风波中不问是非就进行道德踩踏的人不同。这种属灵表演有三种常见的表现方式:1、政治恐惧造成了以政治冷漠、犬儒为属灵这种荒诞状况;2、在双方当事人争斗丑闻之上显示清高,“我要为你们代祷”,“我为那两个人难过”;3、代替受伤的人饶恕伤害者,来表演自己在基督里的新生命——事实上,那种属灵生命只属于被害人自己;你的生命在你饶恕伤害你的人。摩西在这里看见了罪。רשע,wicked, criminal;犯罪的,邪恶的。这是一个形容词,中译“欺负人的”;原意是“犯罪的”。摩西所看见的是真实的。这种看见使摩西进入了对人性和族性的双重反省时期,使他开始认识人是什么。但是显然,此时此刻,他还不认识自己是谁。
1990年到2004年,我由于作为“商人流亡者”开始接触中国社会的方方面面。我看见中国的问题远远比存在一个专横势力要复杂得多,事实上,中国的真问题是,每一个人都是一个潜在的法老和希律。这样的看见使我移情鲁迅、柏杨、恰达耶夫等作家,追慕他们为了真理不惜成为民族公敌的深刻和勇气。这些经历先使我转向自由主义的政治哲学;只是我常常怀疑,自由主义的逻辑前提,如果仅仅是假设却不是信仰,就不可能成为实践力量。因此这些困惑最后把我引向圣经文化。《灾变论》是这些年的思想成果,通过对族性的反思和对人性的直观,启动了我从文化基督徒到基督徒的转变。
14 那人说,谁立你作我们的首领和审判官呢?难道你要杀我,像杀那埃及人吗?摩西便惧怕,说,这事必是被人知道了。
摩西对希伯来人的批评使他成为希伯来人的仇敌,而且,他成了自己所要为之献身的族群的公敌。这一切是从“那人”控告开始的。起因是人已经丧失了悔改的能力,任何批评只会造成更严重的掩盖、反击——死不悔改并进一步犯罪,这成了罪人经常性的自卫手段。这就是神启示给我们的:“如今我将真理告诉你们,就成了你们的仇敌吗?”(加拉太书4:16)“凡作恶的便恨光,并不来就光,恐怕他的行为受责备”(约翰福音3:20)。反过来控告,这是每个人为罪堆砌的沙丘。“那人”是人民真正的代表。首先我们当明白,控告者绝非因为自己控告就显为义,控告者总是魔鬼的工具。但是,有时候,神使用撒但成就祂的救恩。
首先,控告者绝非为了正义,只是为了报复。如果摩西不批评得罪他,他绝对不会站出来“主持公义”。“那人”是所有人间“真话英雄”的缩影,这揭穿了所有“道德勇气”的谎言。其次,这个希伯来人绝对是一个刀笔吏,尖酸刻薄。“首领”原文是“王子”(שר),这直指摩西在埃及的身份,他是一个“知情者”;知情者拥有控告的优势;他暗示享受王子荣华的摩西不配来管希伯来人的事。撒但是控告之王,因为它最了解你——最致命的控告,必是来自你身边的人,特别是你亲爱的人。第三、这个控告要虚构一个话语前提,就是诬告摩西的批评是为了对希伯来人实施统治;事实上,摩西并没有这样的动机。通过动机来中伤人或诛心,是控告者的又一法宝。第四、那人要设法激起更多希伯来人的嫉妒和“公愤”,因此,他这里使用了一个复数“我们”——靠罪和伪善形成了一个乌合之众或“多数正义”,甚至要“官报私仇”,使摩西成为众矢之的,所有控告者都精于此法。最后,控告者不可能完全尊重事实,因为他们的父魔鬼,起初就是说谎的(约翰福音8:44);只是蛇比一切被造的都狡猾(创世记3:1),它的谎言更充满诡诈。“那人”的控告策略是:在“尊重事实基础上进行导向性的文学加工”,这是戈陪尔法则(“参夹事实的谎言比完全说谎更有力量”)。请注意,摩西杀死埃及人使用的动词是נכה;但到了“那人”控告摩西的时候,却反复(两次)使用了更强烈的动词הרג(屠杀、杀戮、谋杀),这就是后来法老使用的。“那人”的目的很清楚,就是要置摩西于故意杀人的必死之地。הרג这个字最早使用在创世记4:8,该隐杀了他兄弟亚伯。这里那人控告摩西就是杀害兄弟的该隐。一个本来出来要帮助弟兄的成了杀害弟兄的凶手。这深刻展示了“正义”在人间的荒谬处境。此外,控告本身就是掩盖和转移,“恶人必然先告状”,先告有理,这是人间逻辑。本来,“那人”和摩西犯的是一样的罪,但在他控告里,没有一点点关于自己罪的认识;同时,摩西成了罪魁,苍蝇成了天使天军。
但是,神同时使用那人的控告,让摩西认识自己。“那人”的控告有两个理由。第一,摩西不是神。מִי,谁。这对摩西是一个深刻的诘问:一方面,谁给你的权柄(שומה,to put, place, set, appoint, make);另一方面、你是谁?这个问题意味着摩西从对族性的反省开始转移到一个新的阶段,开始认识自己,反省自己。后来摩西真的作了以色列人的首领和审判官,但这权柄是从神来的;他自己不再是圣人或英雄,仅仅是神的器皿。这个自知之明和身份的转变,是一个基督徒接下来必须经历的一个生命时期——认识自己不过也是罪人,和埃及人、以色列人完全一样;我们被神拣选和使用完全是神的恩典,绝非我们出类拔萃。第二、摩西是罪人——他确实是杀了人,犯了罪,尽管那是误杀。当然,摩西认清自己需要一个更长的过程。他首先的反应时害怕了。(יראוַיִּירָא),这个字第一次使用在创世记3:10,“他说,我在园中听见你的声音,我就害怕。因为我赤身露体,我便藏了。”神使用“那人”让摩西看见自己赤裸裸的存在真相。害怕也证明他终于开始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人,不是上帝;且自己是个罪人,在神面前。大卫借刀杀人,保罗也曾间接杀人,这个见证显然最早是从摩西开始的。神拣选的不是什么伟光正式的伪人,不过是罪人。
为了让摩西更彻底地认识人和自己,神把摩西放入了友背亲离的恐惧时期,他得罪了所有人,在世界上已无立锥之地。他得罪的人甚至还是自己所爱的人,他所帮助过的人要与之划清界限,甚至比外邦人更成为攻击者,恨之入骨。人民在充当控告者的同时也扮演了审判者。摩西陷入巨大的政治风暴漩涡中,他满腔热情地进入政治,结果成了政治要吞吃的牺牲品,首先要吃他的是“自己人”。但神根本没容让摩西进入庄子、屈原和陶渊明的抒情状态:世人皆醉,他们世风日下,不如归去,“这个民族根本不配我去牺牲”,等等顾影自怜和满腹冤屈。通过这一切致命的打击,神要将摩西从世界彻底分别出来,让他对人、对自己彻底放弃一切指望。
2004年我受洗之前几个月里,我的生命里掀起了一场风暴,由于我自己的罪,我陷入人际关系的深渊;由于我要离开,魔鬼要把我消灭在红海西边或“摇篮状态”。控告把我逼入绝境;我以往批评过甚至无缘无故自以为被我踩过脚的敌人劈天盖地涌来。他们要在我身上得荣耀。不仅如此,我自己的家已然破碎,我在世界上已经失去了一切温暖和值得留恋的理由。几年后我才明白,我生命中一切匪夷所思的伤害,只能在天上找到理由——神要藉此使我彻底地离开;因为他知道我是何等地留恋世界。于是神从自杀的海边将我带领回来,让我彻底认识人,更彻底认识自己。我终于跪在神的面前承认自己是罪人,我需要基督。2004年7月15日,我受洗归主。
15 法老听见这事,就想杀摩西,但摩西躲避法老,逃往米甸地居住(,坐在一口井边)。
魔鬼知道神的心意和计划,它要阻止摩西出逃。它要在摩西成为基督徒之前将他消灭在此岸世界。罪人摩西不仅陷入孤立,且进一步陷入生命危险。这时候摩西也有另外一种选择,就是向法老认罪悔改。这是撒但为摩西预备的“出路”。但是,神堵住了这条路,让法老心刚硬,就是“法老听见这事,就想杀摩西”。摩西到了真正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死地。但是,就是在这时候,摩西开始被带领彻底离开了他的梦开始又破灭的地方,逃亡荒野。神使人的流亡成就了人的重生。没有向罪而死的基督徒,不可能是真正重生的基督徒。
在这里,摩西不仅为同胞或同道所厌弃,更成了法老的政治犯。那人的控告是有效的。法老听见了控告马上行动起来,摩西进入社会本来想主持社会正义,结果由于法老作王,摩西反成了被审判者。“法老听见这事”,“这事”的原文是“דבר”,同时有word和thing双重含义;因此也可以翻译为“法老听见这话”。于是另一场以暴易暴的牙齿政治启动,法老“想杀摩西”;הרג,这个字被重复使用,血债血偿。请注意这段经文里,三个“打”如何转变为三个“杀”字的。暴力或罪在循环传递中不断升级,这是“犯罪扩大化效应”,是世界政治的本质,报复是魔鬼不变的原则。
怎样才能理解摩西悲惨的处境呢?摩西躲避的是法老。摩西成了世界上最有权势者的敌人。在威权社会,你成为国王的敌人,或者成为其他什么权威或势力的敌人,由于普遍的趋炎附势和落井下石,也同时意味这你是所有人的敌人。所以有人说,在苏联成为政治犯比成为鸡奸犯更悲惨。这个见证是真的。如果“人民群众”不主动伤害你,他们疏远和不接待你已经是“爱人如己”了,他们如果不因此控告“你的过去让你软弱”,已经是“尽力爱神”、已经是“不软弱”的“属灵”了。这时候,世界的王和它所有的仆从,一起欢呼:“这回摩西肯定完蛋了!”;“何必当初?!”
他们不认识十字架的真理,世界不了解神的方法。神的是办法是带领选民离开,就是洗礼。神要自己的儿女离开世界、离开过去和伤痛,以免在报复中同样拜世界之神和偶像。世界是真正的酱缸,你越挣扎和报复就越是向它的原则投降。不仅如此,神要将重生、复活和国度加给离开的儿女。所以起初神呼召亚伯拉罕离开本地,本族,父家(创世记12:1);为走出自己弟兄加于的伤害,“约瑟给长子起名叫玛拿西(就是使之忘了的意思),因为他说,神使我忘了一切的困苦和我父的全家”(创世记41:51);保罗要“忘记背后努力面前的”(腓立比书3:13),因为:“耶稣说,手扶着犁向后看的,不配进神的国”(路加福音9:62)。现在,神要让摩西逃出埃及。旧约里这一切的离开,都预表这我们要在借着洗礼,告别旧人,穿上新人;离开祖国,进入天国;离开世界,归入基督。不信者会质问,那摩西以前的罪呢?首先,基督来找的就是罪人,不是“义人”(马可福音2:17);神要救的就是摩西。其次,摩西的罪的赦免在神来说绝不是白白的和免费的,代价就是基督并牠钉十字架;耶稣已经代替摩西死在十字架上,摩西因此被赦免,并与主一同复活。最后,我们是靠信心接受这样的重生:神的儿子的话是带着能力的(路加福音1:37);“所以天父的儿子若叫你们自由,你们就真自由了(约翰福音8:36);“我不废掉神的恩。义若是借着律法得的,基督就是徒然死了”(加拉太书2:21)。魔鬼会继续用“过去”控告摩西,但在基督里,胜负已定。
摩西不仅是离开那地方,更是离开世界主持正义的方式。ברח,这个字在希伯来文中,常常和“在谁谁面前成功逃走相连”,这里亦是如此(מִפְּנֵיפַרְעֹה)。所以我们在这里也看见神的恩典,在死地,在魔鬼的弹冠相庆和世界必胜的信心面前,摩西顺利逃离了狮子坑。注意,由于政治热情,摩西已经成了自己民族和敌对势力的共同敌人,因此他是孤零零一个人逃走的,没有一个人支持他,理解他。这是一个人对整个世界的战争。但在基督里,这不是真的。因为与摩西同在的是神,并因为如此,“与我们同在的比与他们同在的更多”(列王记下6:16);“与他们同在的是肉臂,与我们同在的是耶和华我们的神,他必帮助我们,为我们争战(历代志下32:8)。尽管法老的一定差遣大军追至红海,尽管红海必有激烈的争战,但诗人却这样歌唱:“他们大大张口攻击我,说,阿哈,阿哈,我们的眼已经看见了”(诗篇35:21);因为神的救恩,“愿那些对我说,阿哈,阿哈的,因羞愧而败亡”(诗篇40:15)。这是神说的:“你还向我的百姓自高,不容他们去吗?”(出埃及记9:17)。这是保罗所见证的:“从今以后,人都不要搅扰我。因为我身上带着耶稣的印记”(加拉太书6:17)。
于是摩西顺利走进荒野,埃及的金字塔,那坟墓文化向落日一样,落入地平线以下。神在旷野为摩西预备了一个家;更预备了一场筵席——在燃烧的荆棘里,摩西与神团契。摩西并不孤单,因为有神同在。不仅如此,新的生命开始了,神带领摩西认识了人和自己之后,开始让摩西认识神。旷野(或“旷野状态”)是人和神相遇的地方,是神向我们其实祂自己的地方。这里显出基督信仰的两个基本真理,这就是约翰福音1:18所启示的:第一,没有人看见神。没有任何人能靠自己认识或找到神——所有靠人的灵修、内省、感觉、经历找到的神,不过是自欺欺人;他本找到的不过是自己,却在那里作假见证陷害人。第二、只有父怀里的独生子将神显示出来。1、神来找人,神主动向人启示自己;2、神通过祂的话语,通过道成肉身,就是通过基督(及祂的教会或使者),来寻找我们;并赐圣灵给我们,把我们带向基督。不仅如此,神向我们启示的神是谁呢?人间的原则是“我是”,在旷野里,这一人间正义完全被更新为“I AM WHO I AM”。正义复归本源,没有任何人是“是”,只有神是“我是”;人想归入“是”唯一的道理就是信神的话语,就是认信基督。
神的拯救方法是什么呢?“看哪,我要做一件新事,如今要发现,你们岂不知道吗?我必在旷野开道路,在沙漠开江河”(以赛亚书43:19)。这就是神在旷野里为摩西预备的。ישב。to dwell, remain, sit, abide;“居住”。 这个动词实际上时重复使用ישב,告诉我们摩西在旷野具体的居住地点,是“在井旁”(希伯来文旧约“坐在一口井边”一句归入15节经文)。井(באר)就是活水的源泉,代表神的恩典,预表基督(约翰福音4:14;6:55)。
但是,基督徒的道路一定是十字架的道路。摩西逃往米甸。מדין,strife(冲突;争斗;倾轧,参考创世记25:1-2)。米甸位于阿拉伯半岛北部的沙漠地区。首先,无论是本族本土,还是异国他乡,都不是基督徒真正的家乡。埃及并不是摩西的家乡。米甸也不是——“西坡拉生了一个儿子,摩西给他起名叫革舜,意思说,因我在外邦作了寄居的”(出埃及记2:22)。摩西在世界里“死无葬身之地”(申命记34:5-6;犹大书1:9);因为神亲手埋葬了他,把他接入天家。因为“他们却羡慕一个更美的家乡,就是在天上的。所以神被称为他们的神,并不以为耻。因为他已经给他们预备了一座城”(希伯来书11:16)。其次,神让摩西远离了世界的一切荣耀和希望,那个世界已经和他没有关系了,神结束了基督徒里面的人与人的陈旧关系。这个告别过去一切的过程是痛苦的,是重生喜乐中包含的痛苦。第三,另外一场争战同时开始,就是摩西和神之间的争战,这是出埃及记第三章、第四章的主要内容。神将摩西重新雕刻,然后作为合用的器皿重新差遣之返回埃及,去带领选民出来。记住摩西的两次著名的反抗。一是神要摩西重回埃及,“摩西说,主阿,你愿意打发谁,就打发谁去吧(出埃及记4:13)。摩西不仅惧怕法老,也厌弃那伤透了他的族人。但神呼召人往往就是差遣你去做不想作的事。二是在出埃及记4:24-26节,“摩西在路上住宿的地方,耶和华遇见他,想要杀他……”;神藉着这场事件,将摩西一家人更新了,老我死去,新人出来,使他们成为能够进入埃及争战的精兵;使这一家人成为彼此相爱的教会。最后,摩西因为有了第一次出埃及的经历,这摩西带领以色列人出埃及必要的装备。教会里的带领人,首先自己要有流亡的属灵生命。这一切,神都预备整齐了。
2004年8月15日,我在一个细雨霏霏的清晨独自一人赶赴机场。没有一个朋友和亲人送行;法老的士兵在可以看见的地方追击不舍。我的确是坦然无惧地离开的,神又把我安置在圣劳伦斯的河边,那是我的水井。当然,真正的源泉乃是神的话语,我开始这异国他乡正式进入教会,又从教会里进入神学院——目的只有一个,亲近神的话语,住在神的殿中,与主同在。起初,我立定了主意绝不去中国人的教会,不去有中国人的神学院,我甚至完全不鼓励孩子学中文。但是今天,我站在这里,我只不过是一个具有中国特色的蒙恩的罪魁。愿神的旨意成就。”阿爸,父阿,在你凡事都能。……不要从我的意思,只要从你的意思”(马可福音14:36)。阿门!
任不寐,2009年8月15日